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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在我這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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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織田作之助收養的孤兒數量激增到十個以上時,西餐館的二樓終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.吟。

在西餐館店主為難的目光中,搬家變得勢在必行。

可是要搬去哪裏呢?這件事光是想一想就很頭疼。

或許他是真的在走好遠吧,西餐館旁邊的二層長屋突然就空置出來,再沒有比那裏更適合當新家的地方了。

當時正是孩子們互相磨合的重要時期,搬家大作戰無疑催化了這個進程,為此織田作之助特意和偵探社請假,專心致志來操辦這件事。

搬過家的人都明白那是多麽勞累的事情,尤其是家裏還有一幫孩子,搬家的難度就呈指數倍激增。

滿地畫紙、長長短短的蠟筆、缺胳膊少腿的玩具、開裂的笛子、裹著一層油汙的棒球、被藏起來又忘記而在角落發黴的蛋糕……

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和每個孩子再三確認,因為一旦丟錯了什麽,就算只是一張半途而廢的畫,也會招致令人頭痛欲裂的哭鬧。

他一度懷疑自己要因為搬家而過勞死,事後回想起來還覺得羞愧。

但他相信將來如果還要再次面臨搬家的情況,他一定能做得更好。

也就是在這個時期,他得知了“出貨”。

當他在電話裏和裝修公司反覆就一個問題拉扯時,口中聊到了“出貨”這個詞語。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詞而已,他卻註意到雷斯理驚懼得扯斷了一根曼陀鈴琴弦。

曼陀鈴是雷斯理最珍惜的樂器,保養起來一絲不茍,能讓這孩子連愛惜心愛的東西都顧不上的,一定是更加害怕的事物。

他按掉電話,將雷斯理抱入懷中:“我在。雷斯理,我在。”

一直都很堅強的男孩一下子哭得一塌糊塗。

雖然沒有認真問過,但隱隱約約的,他大致搞懂了雷斯理的遭遇。

脖子上的編號,出貨,鬼,死亡。

將這些詞語聯系起來之後,很容易就能串出令人細思恐極的真相。

人類孩童竟成為了鬼的牲畜。

這件事織田作之助最終壓在了心裏,他沒有什麽可以傾訴的對象,所以差點憋出內傷。

其實這是一個很新奇的體驗,因為他此前從不覺得沒有傾訴對象有什麽不好,他也沒有什麽傾訴的念頭。他確信自己的生活不值一提,就和天下大多數無趣的男人一樣,實在沒有講出去的價值。

有很多人誤解他的沈悶,認為他總在保守秘密。其實並不是,他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是個很無聊的人。

現在他心裏多了件有聊的事,卻沒法聊。原來養育孩子真的會增加煩惱。

而這樣的煩惱他是絕不會推拒的。

當孩子數量快要到達二十個時,他已經確認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了。

但如果不存在鬼,他的孩子們對於鬼的共同恐懼又從何而來呢?光是從古到今口口相傳的鬼故事可嚇不到自家膽大包天的小屁孩。

他開始進行各種各樣的設想。

比如說,會不會是某種異能造成的?

但往這個方向調查下去依然一無所獲。

反而是新收養的孩子們給了他很大驚喜,那就是精妙到能出潮水特效的神奇劍術。

如果只有一個孩子能用劍揮出特效來,他大概還要思考一下是不是異能力。但好幾個孩子都會,總不能是量產型異能吧?

最後,他被逼無奈,開始琢磨有沒有可能存在著異世界。

這樣的科幻思考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容易,因為他非常不善於想象沒見過、沒經驗的事物。

但強行這麽思考下去後,他反而發覺一切都能說通了。

他逐漸產生了想去異世界調查的瘋狂念頭。

或許人真的不能在幸福安寧裏浸泡太久,否則就要逐漸喪失對未知應有的敬畏之心,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。

總之他為這個瘋狂的念頭展開了秘密行動。

首先當然是要最大化的保密,他完全不想把任何人牽連進來,包括孩子們和偵探社他都會統統隱瞞,白天出行也不會有任何輕舉妄動,夜晚才偷偷摸摸出去。

他進行了變裝,穿著和自己風格完全不搭調的緊身衣,佩戴黑色假發和頭套,口罩之下還有口罩,在鞋子裏增加鞋墊來調整身高,雖然決心不發出任何動靜,但還是配備了變聲器以防萬一。

有一句名言是:凡走過必留下痕跡。

他覺得如果真存在異世界,並且兩邊存在著某種連通情況,有三個地方會是最有可能掌握相關線索的。一是黑市,二是異能特務科,三是正在急速擴張的港黑。

他把自己的第一站定在黑市。

夜晚的黑市十分熱鬧,聚集了各種藏頭遮面的怪人,他混在裏面瞎轉悠一圈,沒有取得任何情報,便準備回家睡覺。

回程路上看到了一隊港黑的人在追趕一個年輕人。

那年輕人身體孱弱,行動卻非常機敏,在雙方武力值差距懸殊的情況下利用環境輕松擺脫了追捕,而丟失了目標的港黑群眾毫無頭緒,只能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。

在織田作之助準備收回視線,換條路回家的時候,他卻看到那年輕人倒在了地上。

好奇的心思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。他一步一步走過去,俯身查看,發現對方並沒有陷入昏迷,只是很虛弱。

年輕人有一雙紫紅色的眸子,眼底掛著一看就是休息不好造成的黑眼圈,黑色發絲又柔又細,頭上戴了頂白絨絨的氈絨帽,似乎是個外國人。

“能聽懂日語麽?”變聲器讓織田作之助的聲音毫無溫度。

“能的。”年輕人輕聲回應,並擡起眼望著他,眸中鮮艷的紫紅色像是會發光,毫無警惕之類落難者應有的情緒。

這是個很善於隱藏自身想法、敏銳又聰慧的人,完全不需要他人多餘的關心,自己就能很好地處理問題。

他想了想,還是把隨身攜帶的藥品留給了年輕人,哪怕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:“都是些傷藥,如果你哪裏受傷了可以試著用用。”

年輕人擡起手來,卻不是拿過藥品,而是試圖抓住他的胳膊。

這是求助者祈求幫助的信號,肢體接觸意味著安慰和信任。這時候如果給出正面回應,一定能讓年輕人的心情輕松許多。

他卻撤開手,謹慎地後退了一步,與年輕人保持安全距離。

年輕人露出了些受傷的表情,大概沒想到好心人對自己警惕心這麽大。

但這樣的示弱表演完全無法觸動到他。

“謝謝您,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?”

他閉口不言。

“那麽能告訴我您是做什麽的嗎?”

他回答:“家。”說完就打算擡腳離開。

年輕人露出了幾分意外的神色,接著又有些好笑的樣子:“請稍等,好心的家先生。送您一份情報作為我對您的感謝吧,關於橫濱藏匿著【書】……”

年輕人三言兩語講了講一本神奇的【書】,聽上去不像是什麽情報,倒更像是現編出來的故事。

“如果今後還能見面,希望能與您互通姓名。”最後年輕人提出了這樣一個美好的願景。

而他什麽也沒有回應,滿心都是早點回家好多睡會兒覺。

當織田作之助收養了自己的第二十個孩子,他在舊書店裏遇到了把他帶上寫作之路的夏目瀨石。

夏目瀨石仍然是記憶中精神矍鑠的模樣,頭上戴著圓檐帽子,對著他玩笑道:“你還是那麽喜歡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啊。”

“沒辦法,這已經是宿命一般的癖好了。”他毫無掙紮地回應。

“啊,看來是不打算改,那麽,你已經下定決心要成為了不起的家了?”

他為夏目瀨石話語中的擡舉感到幾分不自在,因為他覺得自己就算寫書成功了,也沒法冠上“了不起”這種前綴。

但是竟能從夏目瀨石這裏得到支持,也真是意外之喜,他感覺自己心裏一下子暖洋洋的,有種飄飄忽忽的歡欣。

“去吧,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。”

總共沒說兩句話,他就被夏目瀨石攆回家了。

他待在家裏思來想去,還是希望能再得到他人的建議,所以難得一次想起自己是個有手機的人,把電話打給了亂步:“如果我的生活中存在著一件想不通的事情,我要不要追究呢?”

“明天給我兩大箱零食。”亂步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。

“成交。”

“答案是當然要追究啦!你可是偵探社的一員,不要忘記偵探的職責呀。”

的確,應該好好追究才對。

關於如何前往異世界的事情怎麽調查都沒有收獲,這還情有可原。但關於自己的事情如果也一頭霧水,就太不像樣了。

他將多年來斷斷續續寫下的練筆作品全部集中到一起,裝進一個鐵盆裏,掏出打火機進行燒毀,然後將灰燼沖入廁所,洗刷鐵盆,消除掉全部痕跡。

他這不是要封筆,而是確信自己一直以來在寫的東西通通都沒用了,之後也沒必要再保留。

他終於回想起來,早在三年前他就曾撿到一個空無一字的本子,那是他初次嘗試著要在紙張上描繪一個故事。

後來那個本子不見了。連同本子一起不見的,還有一小段自己究竟如何搞丟了本子的非常重要的記憶。

從那之後他就隱約覺得自己不太對勁,只是他一直把握不住那種感覺。他長期用深夜書寫的方式整理思路,但收效甚微。

此刻,就像是頓悟一樣,他突然全明白了。

他其實從未搞丟過,他只是忘記了、忽略了。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讓他別在意,用一張薄薄的紙頁阻隔了他的意識。

現在他將那張紙頁戳出了一個破洞。

他看到了自己曾經因為在空本子上點了個點而支離破碎。

也記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……

“【書】在我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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